可视的精神力量——评述曾凡章版画艺术

            文 / 李豫闽

大学生时代的曾凡章，就相当的勤奋与执着。下课后，人们纷纷跑向运动场，他却一头扎进学校的图书馆，饱读大量的藏书和经典书画。星期天，当好多人还在蒙头睡懒觉，他却独自一人跑到福州于山上的装裱店去看那些破旧的古字画，有时则会偷偷溜进福州寿山石雕刻厂去看那些师傅的雕刻作品。那时，大学里一会儿盛行临摹丁绍光的白描，一会儿热终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写实风格的油画。那时，改革开放之风乍起，大量西方文化艺术，充塞人们视觉耳膜，什么抽象派，野兽派，印象派等等，人们争奇斗艳，纷纷模仿，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跌跌撞撞在寻找失去已久的精神世界。曾凡章却固执地投入中国古代传统文化艺术和民间民族艺术宝藏中，广泛吸取营养精华，这一时期，他临摹了大量的敦煌壁画，也创作了相当可观的一批有关藏传佛教题材的水粉画。

艺术家成功的最重要条件，就是对生活的积累和其自身所积淀的文化底蕴，可谓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曾凡章的性格似乎从来就不随波逐流，还有那么一些叛逆，他不屈从于时尚的压力，也不分心去做所谓的创新探索，但他对生活，对艺术却始终保持着那份执着和独特的敏感性。因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他的固执和坚持了。曾凡章在大学里学的是装饰画专业，却在课余时间从未停息对木刻艺术的追求，似乎从纯粹的黑白世界中找到了他的精神家园。当时他的指导教师是老一辈木刻家吴忠翰教授，也许吴教授慧眼识珠从他的学生身上看到了一颗对木刻艺术的坚定信念与独特的智慧。他悉心指导，倾其所学，使得他的学生日后也像他一样踏上了版画艺术创作的光明大道。

大学毕业后的1983年至1990年，差不多十年时光，八闽画坛始终活跃着曾凡章的身影，那时他精力旺盛，专心致志地搞创作，多次在漳州，福州，英国等地举办个人画展和与他人的双联展，作品多次入选全国性展览并获奖。可谓是硕果累累，桃李芬芳。

纵观曾凡章的版画艺术，其作品风格演变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是从20世纪80年代初至80年代末，这个时期他大量从秦汉画像砖和中国新兴木刻艺术中吸取营养，以及深受木刻家吴忠翰教授的影响，他遵循着较为写实的乡土现实主义木刻创作，创作视野开阔，内容丰富。他创作了黑白木刻《闹元宵》、《乡间》、《渠》、《弹棉花》、《花匠》、《寻根》等作品，这些作品表达了作者对闽南农村生活的眷念之情。而后又创作了纸版画《闽南农村生活即景》系列作品，也许他从小生长在农村县城，深受大山、田野的熏陶，画面中的农民形象强烈地折射出质朴、善良、勤劳、奉献的人格精神。其农村生活场景、自然景物直接吸收了现实生活中的景物，显得那样熟悉、生动，视觉中的农民形象以及农村景象充满了人文情怀，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其艺术形象震撼人们的心灵，也让我们窥探到一个青年版画家的纯真心灵。这一版画系列，也为曾凡章赢得了青年版画家的美誉，其中的版画《媳妇》1986年还被选入全国第九届版画展，并被收入了当年的《中国版画年鉴》。许多著名的版画家，如牛文、李焕民、吴凡、徐匡、丰中铁、黄丕谟、赵延年、张怀江等纷纷对他题词鼓励，赞赏有加。

“造型艺术不仅只是对传统文化、艺术符号的简单沿用，而是有所发展地进行新审美新观念的表达。”我们会发现这一时期曾凡章创作的人物，植入了中国民间戏曲、皮影、刺绣等传统地域文化元素，充满朴实、率真、单纯与自然的特点。他的创作方式沿袭了一种朴素的叙事风格，但又不是简单的照抄照搬，而是对传统造型艺术的再创造，这种创造即是用当代的审美观念对传统文化的表现形式和元素加予改造、提炼和运用，使其作品更富有时代特色。他的作品存在着明显的张力：即扎根民间，融入现代表现形式，体现丰富的文化底蕴和人文情怀。木刻《夯》、《龙腾》、《太阳》、《山岔口》、《草垛》等作品，以朴素简洁的刀法，强烈的黑白对比，以及质朴大方的图式，诠释了他的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交融的精神情结。

五千年的中华文明正沐浴着改革开放的阳光，重新焕发勃勃生机，也使曾凡章充满创作激情。他胸中对山川河流的情怀，以及对中国文化艺术的思想能量和艺术创作才华极大的释放开来，为此，曾凡章的版画艺术在第二时期有了一些新的嬗变。版画《长城系列》《女人体》《远古的足音》等系列作品，其视觉空间得到了极大扩展，庄重的图式构成，活泼的象征符号，在写实中又融入抽象意识，将装饰、写意、抽象等交织其中，将岩画、脸谱、剪纸等交融一体，大胆实验，采用刻、拓、印、染等综合新技法，在创作过程中表现一种特殊的情感和洞察，使作品给人耳目一新的视觉冲击力，画面弥漫了神秘、浪漫的艺术趣味。

充满激情，长于思考是曾凡章的特点。他似乎有一种绵绵不绝的艺术灵感，情有独钟地创作了大量系列作品，好像单幅作品容纳不了他对艺术孜孜不倦追求的情愫。木刻《高原系列》、《花》以及吹塑纸版画《盛装的女性》、《春夏秋冬》、《民族》、《土楼沧桑》等系列作品，让我们感受到了他的视野始终没有游离于中国文明的广阔空间，对东方文明和传统文化有着深深眷念。版画《春天的花环》、《春天的盛会》等作品，则坚持把写意、叙事、夸张、浪漫、诗境等风格保持到底，体现了他对版画艺术与时代精神的探索与坚持。

如果说，曾凡章第二时期的版画艺术是他对传统文化和木刻艺术进行重新审视、重新思考的结果，那么，体现在他的第三时期的版画作品，更是他对东方文明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让艺术视野提升至思考华夏文明的高度，为此，审视人类文明历史、人类生存和精神状态，儒家思想的世界观，以及佛教的禅境等，构成为曾凡章版画艺术的第三时期的特征，因此，他一改传统木刻的写实描绘，更多采用最单纯的图案样式以及对称、均衡、叠加、重复、辐射等图式构成，融入抽象意识、理性思考以及文化符号，扩大了哲学思考容量，其崭新的视觉图式，让精神的能量无限放大，从而跨越古今文化时空，使作品更多包含人类生活理想和人文情怀的双向意义。1995年创作的版画《存在的样式》系列，1996年创作的《凤之舞》、《门》系列，1997年创作的《龙凤呈祥》系列，即是这个时期的典型作品，其作品除沿袭了他的一贯朴素简洁风格外，大量汲取了古代图案造型、民间色彩以及象征纹样，使作品沉浸在神秘、原始，充满历史沉积的氛围中，从简明的画面中体现了他的内心情感，透露出一种古典的唯美气质和返朴归真的朴素美，让作品的图案方式再现深刻的文化内涵和哲学意境，成为启迪人类思想，净化人们灵魂的重要方式。

在曾凡章看来，黑与白是色彩世界中最高贵、最神秘、最单纯的美，具有最朴实无华、最经典永恒的艺术品格。因此，基于这种认识，在曾凡章的版画艺术中，他总是那样安静地用自己的创作美学去展现现实生活和梦幻生活的情景，巧妙利用古典与现代的处理方式，从而达到感受生活与启迪心灵的特征，展现了一种可视的精神力量。一如他轰轰烈烈地创作扬眉吐气，又安安静静地蛰居海边城市隐姓埋名，也许，在自然中徜徉，在生活中思考，表明他的生活态度和艺术创造有着本质的意义和紧密相连，并升华为隽永的意境。

                                                                                                                                                                                                                                                 2011年11月于福州

李豫闽 简介：

1961年生于福建漳州，籍贯河南林县。

历史学专业博士，艺术学专业教授。

现担任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福建省非物质文化研究与保护中心常务副主任；国家级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区专家委员会委员。